我常做一個夢，夢見自己趕不上飛機。
機場大廳裡，時鐘的指針總是走得太快。我拖著行李箱狂奔，汗濕的襯衫貼在背上，呼吸急促得像是要撕裂胸腔。登機口的燈光在遠處閃爍，卻永遠觸碰不到。廣播裡機械的女聲一遍遍重複著我的名字，那聲音像一把鈍刀，一下下剮著我的神經。
這夢境太過真實，以至於每次醒來，我都要確認手機裡的航班信息。床頭的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十七分，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夜色。我伸手摸到床頭櫃上的水杯，冰涼的玻璃觸感讓我稍稍安心。
這個夢從什麼時候開始的？大概是從父親離開後。那時我剛升上高中，他因為工作調動去了國外。臨行前的那個晚上，我們坐在客廳裡，電視機開著，卻沒有人看。父親手裡握著機票，時不時低頭確認時間。我想說點什麼，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。
"到了那邊，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。"父親說這話時，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手中的機票。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發抖，機票的邊緣已經被揉得起了毛邊。
我點點頭，卻在心裡默默數著時間。秒針走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，像是一把無形的剪刀，將我們相處的時光一點點剪碎。
第二天清晨，我因為鬧鐘沒響而睡過了頭。等我趕到機場時，父親的航班已經起飛。我站在候機大廳的落地窗前，看著那架銀白色的飛機逐漸消失在雲端，突然意識到，有些告別是來不及說再見的。
從那以後，這個夢就時常造訪。有時是在陌生的機場，有時是在熟悉的候機大廳，但結局總是相同——我永遠趕不上那班飛機。
心理醫生說這是分離焦慮的表現，建議我嘗試正念冥想。我照做了，卻發現每當閉上眼睛，耳邊就會響起飛機引擎的轟鳴聲。那聲音像是從記憶深處傳來，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遺憾。
直到有一天，我在夢裡終於趕上了飛機。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，我輕裝簡從，從容地走過安檢，在登機口前停下腳步。轉身回望時，我看見少年時的自己站在不遠處，朝我揮手告別。
醒來時，枕頭是濕的，但心裡卻異常平靜。窗外的天色微亮，新的一天剛剛開始。我忽然明白，有些告別雖然來不及說再見，但我們終會在時間的某個節點，與過去的自己和解。